製圖師的預言:十六世紀以來關於花蓮的想像 | 生病了怎麼辦 - 2024年11月

製圖師的預言:十六世紀以來關於花蓮的想像

作者:王威智
出版社:蔚藍文化
出版日期:2014年07月15日
ISBN:9789869051811
語言:繁體中文
售價:288元

「……在我們喧騰熱鬧的島嶼,沒有比花蓮更邊緣的邊緣地帶,
此地充斥實驗、矛盾、衝突,以及隨之而來的理解與融合,
最後散發著一股臺灣罕見的「混血」氣質。」

  歷史進入大航海時代,歐洲人來到臺灣東部的花蓮,他們看到了什麼?貝林的地圖將花蓮裂成三座小島,像三隻孱弱的小雞緊貼著臺灣。葡萄牙水手在立霧溪河口發現閃閃的砂金,興奮地稱呼這條河為黃金河。英國生物地理家古里馬看到絕美的清水斷崖時大為震驚,不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海崖。花蓮這塊美麗的海岸大地,在被西部的漢人稱為「後山」之前,究竟發生過哪些事?一部嶄新的東部書寫,一個兼容歷史與文學想像的大敘述,深入臺灣肌理,直觸島嶼靈魂深處。

  全書以大航海時代法國皇家製圖師貝林一張謬誤的臺灣地圖為開端,穿梭時空,敘述屬於這塊土地的想像與故事。作者用小說的筆法呈現出花蓮不同以往的全新面貌,先以歷史的廣博凝視,復以文學的深度理解,既看到了東部歷史的幽微,也更深刻地認識了臺灣。

  人的想像有多大,歷史就有多深邃。在書中,當代小提琴家米多莉沿著時間的莫比烏斯帶,跟日治時期的記者毛利之俊相遇於布農族奔馳游獵的東部山區。船師文助迷航漂流到東海岸,在秀姑巒溪的奚卜蘭過了幾年如夢似幻的日子。太魯閣族獵人翻越未曾攀登的奇萊主峰,在某個清晨遇見射自東方的耀眼陽光,嗅到空氣中的鹹鮮,第一次看到了東部,也看到了一片美麗的蔚藍大海。漢人吳阿再從湖南來到臺灣,以鎮海後軍士兵的身份,穿著繡有「兵」字的大袖短衣,敗陣逃亡到一棵樹下沉沉睡去,渡過了進入日本時代的第一個夜晚………。寫不完的歷史和說不完的故事在我們四周浮沉,王威智寫出了一個比花蓮更花蓮的花蓮。

作者簡介

王威智,1970年生。

  台大中文系畢業,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碩士。
  喜歡棒球和籃球,和小朋友比起來可說打得不錯。
  讀很多地圖(有等高線的那種),幻想走在每天一定看見的臺灣脊梁之上。
  在不很清楚登山是怎麼回事又無比恐懼高山症的情況下,一連服了兩天丹木斯,順利在積雪頗深的嚴冬爬上故鄉曾以其名為名的奇萊主北兩峰。
  愛高山甚於中級山,由此可知登山之道鑽研得還不夠深入。

  曾獲時報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林榮三文學獎。
  著有《我的不肖老父》(東村,2012)。



1.Très peu connue  (鮮為人知)
2.製圖師的預言
3.Rio de Ouro   (金之河)
4.Klbiyun  (聖山)
5.M6
6.申酉方向迷航
7.チョプラン  (在河口)
8.吳阿再溝
9.大タロコ  (大太魯閣)
10.みどり (綠)

註解/附錄圖說

作者序

沉默交易

  整整二十前我從師長口中得知《東臺灣展望》,那時我跟在他們後頭幫忙編綴一套地方文史叢書,書中部分圖片就引自《東臺灣展望》。那些非專業翻拍、略顯模糊的照片不但是珍貴的影像,對我而言更是被凍結的時間,勾起我對花蓮「過去」的想像。

  幾年後我才有機會一睹傳說中的《東臺灣展望》,個頭壯碩,巨大的開本和繁多的書頁使其份量重若大山,外觀深絳,書名燙金,硬皮精裝,作者毛利之俊的用心昭然可見,1930年代大阪的印刷與裝幀技藝也極為可觀,但時間令書況不佳,讓它看起來像一個魁梧的糟老頭,裱布破損,裝訂崩散,書頁脆化泛黃。

  多年來我一直認為《東臺灣展望》必須受到妥善的收藏,同時心頭有個疑問像打不掉的寄生蟲那樣糾纏不休:毛利先生受到何種動力的驅使而獨力編寫這樣一本他所謂的「紀念冊」?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毛利先生早就給了答案:紀念冊。《東臺灣展望》無疑是一本向時間致敬之書。

  我開始凝視毛利先生的「展望」,在史籍裡翻找線索,把想像當成筋肉,一片一片貼上歷史的骸骨,如同人類學者在實驗室就出土的殘缺頭骨重建M6的頭顱顏面。歷史本來就是「他人的故事」,地圖和史書在某方面可說是一模一樣的智識產物,它們都是經過詮釋的成品,被寫出來被畫出來的目的往往是指導或誤導。《製圖師的預言》不是一本地方誌,即便寬鬆以待也難以視之為「誌」,儘管確實奠基於某些確定的地理、史實與出土材料,但也僅只於此,說穿了只是一趟「自以為是」的「重建」之旅。

  在旅程中我走過部落、河岸、蜿蜒的山徑,聽見鎮海軍吳阿再竄逃的喘息夾雜著穿梭於蓁莽雜林間身體四肢與枝葉摩擦的窸窣聲,看見形容枯槁的蝦夷地船師文助和他的水手目睹順吉丸被阿美族人焚毀時滿臉的驚訝與無奈,甚至一度飄浮在空中俯望花蓮溪口海階上蹦蹦跳跳的M家族。當然,我最常聽見的是毛利先生的腳步聲,但從未與他見上一面,我們似乎各自佔據莫比烏斯帶(Möbius strip)的一側,並且不停走動,有時來到同一處,但時間只允許我透過文字「看見」毛利先生,「看見」他讓攝影師以鏡頭凍結的人物和風景。

  莫比烏斯帶是一個奇異的連續曲面,看起來像環,擁有內外兩面,其實只有一個面。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可以輕易地製作莫比烏斯帶,只要將一條矩形紙帶扭轉180度再黏合起來,就是一條莫比烏斯帶。假設某人沿著莫比烏斯帶走,那麼他將在中途回到——或者說「經過」——起點,只不過是在另一側;繼續走,最後會走完整條莫比烏斯帶。莫比烏斯帶讓人以為從這一面走到另一面,其實始終是在同一平面。如果有兩個人沿著莫比烏斯帶反向而行,則他們將在某一點相遇,但那不是一般意義的相遇,他們可以聽見彼此,卻無法面對面,他們只是在一個連續曲面的相異兩點以奇異的方式相遇罷了。莫比烏斯帶沒有邊界,宇宙之所以無垠,會不會宇宙根本只是一條宇宙超級無敵大的莫比烏斯帶?

  時間也像莫比烏斯帶,自我複製無限循環,特別當我自以為看見麥哲倫站在船頭迎著風為陌生海洋命名的那一刻,聽見太魯閣族的先人第一次看見東方的日出瞇著眼謙卑而順從地驚呼之時,或者自以為是地認為吉田初三郎一定帶著徒弟在蘇澳搭上東海自動車株式會社的嶄新巴士一路顛簸來到花蓮,不然他如何決定讓斷崖做為「大太魯閣交通鳥瞰圖」的前景?

  這也是一次看見「混血力量」的旅程。在我們喧騰熱鬧的島嶼,沒有比花蓮更邊緣的邊緣地帶,此地充斥實驗、矛盾、衝突,以及隨之而來的理解與融合,最後散發著一股臺灣罕見的「混血」氣質。這股氣質引發一種可有可無的調調,讓此地其實頗具活力的生活看起來慵懶散漫,它的源頭是匆匆航經立霧溪口的葡萄牙水手,肩負重任眼射精光的荷蘭探金隊小隊長,在颱風一來必定淹沒的海階平台上討日子的史前人類M家族,認為向陽那一側才是前山的太魯閣族先人(和我的漢族先人比起來,他們的見解多麼奇異啊!),在清領轄下而實為無政府之地的奚卜蘭地方酣暢度日的阿美族,拒飲阿美族小米酒卻樂意教授編席之術的日本船師文助,還有佩刀持槍在深山監控布農族的日警,我甚至咬了一口他們種在托馬斯的蘋果,才知道他們不但難逃螞蝗和冰雪的啃嚙,也得面對又酸又澀的鄉愁,儘管將砲管瞄準頑強的「蕃人」,但原來他們和「蕃人」一樣,有血有肉。

  當然還有從事「沉默交易」的哆囉滿人。他們或許是臺灣最早的採金人,明白黃金是珍稀之物,卻不清楚買賣之道,於是有了令人難以想像的易物之術。假設有個哆囉滿人,他在岩石上鋪了樹葉,在樹葉上放了黃金,那是一個期待交易的訊息。如果恰巧有人帶了兩張鹿皮經過並認為拿兩張鹿皮換一小塊黃金是合理的交易,那麼他會留下鹿皮,取走黃金;過了幾天,哆囉滿人回頭查看,他看見並取走鹿皮。

  如此迂迴、緩慢、樸素而安靜的交易需要誠實、正直、尊重與謙卑。基於尊重,我迂迴地與消逝的時間談生意,當然,想像和誠實隔了一段距離,但我的確盡可能謙卑地以文字填補遺骨與遺骨間的孔縫,藉以認識這一片南北狹長東西狹窄的罕為人知的山海地。

Trèspeuconnue消失多年的哆囉滿人說:一開始是洄瀾因為漳州人看見縈迴巨浪而瀾與蓮於河洛語為諧音花俗音如洄後來泉州人把花讀正但洄瀾跟花或蓮花有什麼牽連呢?似乎是另一種漳泉械鬥走避他鄉的哆囉滿人說:沙奇萊亞被西班牙人當成地名現在他們自稱撒奇萊雅岐萊、奇萊、澳奇萊都是沙奇萊亞的漢音譯文只是荷蘭語聽來聱牙走了調阿美族說太魯閣族像崇爻聽來像卦名但阿美族的意思其實是比易經更容易的猴子飽受驚嚇的哆囉滿人說:我們一直住在西班牙人說的Turuboan或者荷蘭人說的Tarraboan但太魯閣族已翻越奇萊順著立霧溪逼近關於黃金我們僅僅留下傳說然後奔向蘭陽投靠哆囉美遠那個名字與我族相近的北方大社尋找花蓮的名字於文獻之海翻閱撒奇萊雅阿美太魯閣閩客荷蘭還有西班牙最後發現你的出身其實是蛋撻式的我的意思是葡式的金之河利奧特愛魯RiodeOuro關於黃金可信與不可信的傳說都記錄於誌書,有文為徵的花蓮是從比蛋撻更誘人的黃金開始的。闖進未知的世界,那是一場葡萄牙風味的冒險,冒著比糖晶過度烤焦更高的風險。當某個葡萄牙人把terra寫做Terra,他的意思是「地球」。世界並非又平又扁,於是我們想起畢達哥拉斯,他說大地是顆球。哥倫布相信畢達哥拉斯,他從西班牙一路往西航行,橫渡大西洋,遇見陌生的大陸。哥倫布是鄭和之後最顯赫的航海家,但他聲稱新大陸是馬可.波羅筆下的亞洲大陸,有一次他致信教宗亞歷山大六世,斷言古巴就是亞洲東岸。幾年後,佛羅倫斯商人韋斯普奇(AmerigoVespucci)宣稱四度前往「新大陸」;一五〇七年,德國地理學家瓦爾德澤米勒出版《世界地理概論》,以Amerigo之名替歐洲以為的新大陸命名。葡萄牙人麥哲倫在東南亞參與殖民戰爭時,看見香料群島以東是一片大海,和哥倫布一樣,麥哲倫是地圓說的虔誠信徒,但他認為這片尚未命名的大海的東方盡頭才是美洲。一五一九年八月,在西班牙國王資助下,麥哲倫率領船隊從安達魯西亞出發,十四個月後在南美洲南端發現後來以其為名的麥哲倫海峽,船隊沿著彎彎曲曲時寬時窄的峽道艱難地前進,二十多天後抵達海峽另一端,進入一片全新的海洋,舉目浩瀚,彷彿永遠看不見陸地,遇不到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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