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能賣多少錢？

　　以孕婦或母乳為賣點的應召站令人作噁？恐龍妹、全日本水準最低的應召站──是在消費弱勢？其實，對這些走投無路的女性來說……

　　當應召站比政府更可靠，
　　這就是「她們」能問的唯一問題。

　　◎拿低收入戶補助的身障應召站老闆，
　　開應召站是因為只能做這一行

　　一般我們都認為：會開「應召站」的人，想必是窮凶極惡的黑道吧？然而，長年研究性產業的坂爪真吾要告訴我們的是──日本修法後，靠這些弱勢族群賺錢的，已經不只是黑道。

　　由於開設應召站的低門檻與低技術，以及能夠「做中學」的空間，像是本身也在領取低收入補助的身障人士、或是想脫離上班族生活的人、想創業或跳槽的大學畢業生，開設應召站，儼然成為他們的「另一種」選擇。

　　◎懷孕還出來賣、生產後打著母乳旗號繼續賣的，
　　是無處可托育孩子的未婚媽媽、或離婚後得獨自養育孩子的單親媽媽；

　　然而，這樣看似弱弱相食的產業鏈，卻是為這些走投無路的最貧困女子，提供一個最後的可能。
　　懷孕還出來賣身？拿母乳當招牌？事實上，這些女性往往是單親媽媽，她們不但需要一份能夠溫飽的工作，更需要有安心托育孩子的地方。而在托育機構嚴重不足、文化上也缺乏親族之間互助育兒機能的日本，這樣的應召站往往會提供各式各樣的托育福利──從可信賴的場地到免費提供各種嬰幼兒用品。

　　我們當然可以說，這是趁人之危的剝削行為，所謂的福利不過是誘餌。但若真是走投無路，為了能讓自己與孩子一起活下去，她們似乎也沒有太多選擇。

　　──又或者我們更該思考的是：應召站，為什麼不能是一個選擇？

　　◎「恐龍妹還出來賣？」
　　不是淪落到最底層，誰會拿把自尊拿出來任人踐踏？

　　「日本水準最低的應召站」、「日本顏值最低的應召站」，這樣乍看完全物化女性、甚至踐踏女性尊嚴的應召站，為什麼仍能夠運作到現在？

　　因為對那些受困於健康、精神問題的女性來說，即使具備一技之長，但若無法持續工作，而在經濟上陷入困境，等到她們因為各種信貸或卡債等原因淪落到社會最底層時，自尊就是她們僅餘的商品。

　　而若賣掉自尊，有些人更加沉淪，有些人則為自己爭取到一線生機。

　　──淪落到社會的最底層，「她們」要問的不是尊嚴值多少錢。
　　而是只能問：她們的「尊嚴」，能賣多少錢？

　　◎「應召站」與「社會福利」的結合？
　　這可能嗎？或者更容易被質疑的是：應該這麼做嗎？

　　本書作者坂爪真吾接觸、訪問了許多應召站的經營者與從業者，他發現社會福利未必沒有發生作用──但許多落在灰色地帶、亟需社會拉他們一把的女性，透過合法應召站的存在，更容易向外求援、或者說，被看見。當然我們可以質疑：非得要透過應召站不可嗎？難道就沒有更好的管道嗎？去克服這樣的問題，難道不該是政府的責任嗎？

　　但相較於這些問題，坂爪真吾則更希望讀者思考：若是在政府能夠充分監督、了解的情況下，應召站，為什麼不能是一個可能？
 

作者簡介    

坂爪真吾

　　一九八一年出生於新潟市，為一般社團法人WHITE HANDS代表理事。東京大學文學系學士。嘗試從社會的角度，解決現代的性問題。例如依據建立新的「性之公共化」的理念，提供重度殘障人士自慰服務以及舉辦「性工作高峰會」，協助性產業社會化。二○一四年獲頒社會貢獻者，二○一五年獲頒新潟市人類力大獎冠軍。著作包括「男性的貞操」（筑摩新書）、《初面市的不倫學》（光文社新書）、《性看護異常的熱情》（小學館）等等。

譯者簡介    

陳令嫻

　　輔仁大學日文系學士，東京學藝大學國文系碩士。喜歡閱讀、旅行與陶瓷器，希望有一天能搭時光穿越機回到古代用宋代青瓷喝杯茶。譯有《面對父母老去的勇氣》《幻想偵探社》《平松洋子的廚房道具》等等。

　　聯絡方式：[email protected]
 

序言
消失的應召站光景／淨化作戰結束了黃金時代
 
第一章 殘障人士在地方縣市開設外送型應召站的經驗
雖然身體殘障依舊下定決心／如何招募「願意脫的女生」？／外送型應召站採取傳統管理方式的理由／外送型應召站的客群與消費方式／削價競爭的潮流波及至地方縣市／結束應召站的理由／性產業複雜多樣，無法以二元論切割
 
第二章 專精孕婦和哺乳媽媽的應召站是「夢幻職場」
應徵的多半是「先上車後補票」的年輕主婦、單親家庭與未婚生子的女性／工時短、接客人數少／什麼樣的男人會來喝母奶？／休息室兼托兒所的光景／店長個人的經歷／工作是賣藍海商品／透過性工作達到「兼顧工作與育兒」的人數比例
【證言】「Kaku-butsu SOD匿名調查團 性產業排行榜」的野心
 
第三章 「賣春的墳墓」廉價應召站的結構
旗下小姐在網咖待命以節省經費／「賣春的墳墓」以免費加購提供誇張的額外服務／健全化才能成為一門生意／在廉價應召站工作的女性樣貌／不戴套性交「合理化」的理由／為什麼她們會繼續留在工作環境惡劣的廉價應召站？／介紹福利機構與行政單位也無法獲救／婦人保護設施輸給廉價應召站？／「不合理的合理性」的高牆
【證言】賣春以上，戀人未滿的「高級會員制情侶俱樂部」
 
第四章 「恐龍應召站」的真相
旗下小姐水準之低居日本之冠、「肥女、醜八怪、老太婆」齊聚一堂的「恐龍應召站」／為什麼「不可以」推出恐龍應召站？／「專屬造型師服務」與「九成是回頭客」之謎／建立性工作者得以長期工作的機制／賣春的「恐龍」真面目／不懂化妝也不會做愛？／恐龍性工作者所面臨的困境／客人要求「做全套」時快逃！／賺錢的理由在於無法劃清界線／抓住DEADBALL夢！／和客人談戀愛是救贖／這些人真的是「麻煩的恐龍」嗎？／近乎社工的應召站／援助與壓榨的界線
【證言】歌舞伎町與地區營造
 
第五章 以熟女為主、為熟女著想的熟女應召站
「女人五二才開始」／應徵應召站的女性樣貌／熟女賺得了多少錢？／熟女需要「群體生活」／想接受熟女撫慰的尋芳客心情／二手書店員工轉行經營應召站／發掘需求／「男人來這裡不是想做愛，而是想接受女性撫慰」／熟女的風險管理／單親媽媽的自尊破壞自己跟子女的人生／熟女能賺到幾歲？／援助與不信任的夾縫／「媽媽應召站」的目標／無法跨越的界線與不會消失的風險
【證言】何謂有益於性產業的設計？
 
第六章 紀實 在休息室舉行生活諮詢
尿布與社工／能領的錢就領起來／廉價應召站與社工合作的可能性／應召站是「最後的希望」／在DEADBALL應召站的休息室舉辦免費諮詢／丈夫自殺、負債與詐欺的不幸連鎖／離婚與家暴／家人是她們的弱點／如何與精神疾病患者相處／速戰速決，連結社會資源／打造性產業為「第一線基地」
 
尾聲 援助女性的性產業
結合性產業與社會福利，進一步連結社會
 

序言

消失的應召站光景

　　二○○三年六月一日正午，當時正是梅雨季，又濕又悶。我穿過JR池袋站北口的人潮，走向北口附近蕭條的商店街「和平街」上的某棟大樓。大樓裡有間名為「M」的應召站。

　　「M」的賣點是旗下小姐都沒有性工作經驗，主打校園風情境。大樓沒有裝設招牌，乍看之下像是普通的住商混合大樓。然而走進狹小的電梯到三樓，就會看到「M學園」的手寫招牌。

　　一走進應召站，男性員工大喊「一名新生入學！」，聲音宏亮。看來我這種初次造訪的尋芳客算是「新生」。來到名為「教職員辦公室」的等候區，映入眼簾的是會出現在小學教室裡的木椅子，令人升起一股懷舊之情。工作人員接下來遞給我名為「成績單」的名簿，厚厚一大本貼滿了旗下小姐的照片。「成績單」裡刊登了小姐身穿制服的照片和「拿手科目（擅長的技巧）」、「棘手科目（討厭的技巧）」、星座、三圍與店家的推薦評語，最後蓋上令人懷念的「好寶寶」章，講究每一個細節。

　　「教職員辦公室」裡掛了黑板，用粉筆寫上各類服務與其說明，還有小姐的「成績表（指名排行榜）」，還貼上大量小姐扮裝的照片。令人吃驚的是單單西裝式制服外套就有五種款式。我選擇了六十分鐘日幣一萬四千元（譯註：折合台幣約四千一百元）的「戀人課程」，小姐的服裝是學校泳裝，房間選擇體育室，故事設定是「老師和女學生上完游泳課之後在體育器材室乾柴遇上烈火，譜出禁忌之愛」。

　　過了一會，男性員工對我說：「老師，請進！」看來應召站的基本設定是剛上門的客人叫新生，上門之後改叫老師。走向房間的路上還貼了「禁止在走廊上奔跑！」的警告標語，講究細節到令人莞爾一笑。

　　走進體育器材室，一名即肩長髮的嬌小女子已經換上學校泳裝等著我。小姐名叫奈奈子（二十歲），是傳統的日本美女。根據工作人員的說明，她很擅長營造氣氛，適合扮演戀人。她腳上還套著學校用的運動鞋，用簽字筆寫上「奈奈子」字樣。

　　房間裡鋪設體育課用的體操墊取代床墊，後方是五層跳箱與收納器材的置物櫃，籃球、竹刀和網球拍斜倚在跳箱跟置物櫃上。房間大小約二坪多。在宣布服務開始的計時器響起之前，我告知奈奈子今天不是以尋芳客的身分上門，而是為了大學的研究指導會前來調查。當時我就讀大學三年級，參加社會學的研究指導會，研究性產業，前往池袋、澀谷和新宿歌舞伎町的性產業商家採訪。

　　好險奈奈子對我的研究主旨有興趣，提供許多有意義的資訊。她也是大學生，瞞著身邊的人從事性工作。只是當大學的研究指導會提到性產業相關話題時，她總是差一點在討論時說出真心話，很是頭痛。她雖然很擔心我研究性產業會挨教授罵，不過接受完採訪之後對我的研究興致高昂，很想參加研究指導會，一同討論。

　　六十分鐘之後，我在奈奈子的目送下離開打造成體育器材室的房間。離開應召站時是下午一點二十分，和平街依舊下著梅雨。

　　我採訪時是二○○三年，正逢應召站的全盛期，像「M」般重現校園生活的情境店、房間重現電車情景的假扮色狼店、小姐打扮成動畫或電玩角色的角色裝扮店等等門庭若市，有些大型應召站甚至將大樓的地下一樓到五樓打通，全部改造為性交易用的房間。九○年代到二○○○年代初期是性產業的黃金時代，充滿玩心、創意和熱情。

　　當時出版了許多性產業資訊雜誌和徵才雜誌，網路資訊也同時爆增。無論是透過媒體或論壇，社會學家、性別研究家、女性主義者和寫手紛紛熱烈討論性產業、援助交際和賣春合法化的是非好壞，出版許多報導文學與相關書籍。一言以蔽之，當時是性交易和討論性產業本身「很有趣」的時代。我受到性產業界吸引也是因為性產業界的「文化」既有趣又充滿深度，以及黃金時代所醞釀而出的熱情。

　　之後時光飛逝，日月如梭，距離我在池袋採訪奈奈子轉眼便過了十二個年頭。當年包括「Ｍ」等我採訪過的性產業商家都已經消失無蹤。這是因為政府執行取締店面型性產業商家（譯註：性交易所需的床與沖澡間等設備充足且性交易在店裡的性產業類型，包括應召站與泡泡浴店等等）的淨化作戰。

　　淨化作戰結束了黃金時代

　　我進入研究指導會研究性產業的隔年，也就是二○○四年，東京都警視廳（譯註：類似台北市警察局）與警察廳（譯註：類似台灣的警察署）攜手合作，執行紅燈區的淨化作戰，並未向警方報備的違法店面型性產業商家幾乎全滅。歌舞伎町、橫濱黃金町與琦玉西川口等知名紅燈區一一遭到取締，淨化作戰之後，許多應召站改為外送型應召站，不豎立招牌，僅在網路上宣傳打廣告。一般社會大眾難以發現他們的存在。

　　沒有性交易用房間的應召站改為指派旗下小姐前往愛情賓館或尋芳客家中進行交易，不再投資建設性交易所需的房間等設備，服務方面也不下工夫。店家與尋芳客都失去玩心與餘力。任誰都能在網路上免費瀏覽店家的資訊、小姐的照片與尋芳客的感想，紙本的性產業資訊雜誌大多數都被迫休刊。

　　指導尋芳客如何享受性服務的資訊雜誌消停刊後，尋芳客失去學習「有品味地」享受性服務的機會，淪為僅重視低價、誇張的服務等明白易懂的現實層面。以往的性產業具備「文化層面」，促使尋芳客忘卻在店面型應召站接受服務之前的緊張與服務結束後的空虛。然而現在的性產業界已經失去這種緩衝。

　　由於大環境改變與媒體消失，許多性產業寫手因而擱筆。原本熱情討論性產業的社會學家與性別研究家也陷入沉默。過往為性產業鍍金的「文化」剝落的結果是直接露出真面目。

　　現代社會可說是「應召站業界死後的世界」。政府打開了店面這個「潘朵拉的盒子」，導致應召站化身為沒有店面、看不見面貌的「亡魂」，在紅燈區的巷子裡浮游離散，潛入與融化於大眾看不見的縫隙。

　　在此同時，原本封閉於店鋪裡的各種「災禍」——性工作者所面臨的風險、汙名、副作用與後遺症等等都以肉眼不可見的形式，一口氣釋放出來。

　　性產業界因為淨化作戰而淪為看不清模樣的「亡魂」四處飄蕩，各類災禍以看不見的形式獲得解放。然而性產業界雖然不透明，又或是正因為不透明而吸引了媒體矚目與大眾關心。

　　重新整理這十多年來，媒體與社會大眾對於性產業界的疑問，可以彙整成以下三點：

　　第一點：「業界的現況究竟如何？」

　　第二點：「現況背後隱藏了哪些社會問題？」

　　第三點：「這些社會問題該如何解決？」

　　過往出版的多數性產業相關書籍多半以報導現場、採訪女性或是記錄的形式回答第一點便作結。作者傾力描述業界所發生的真實情況，卻無力回覆第二點——解釋情況，分析情況背後隱含的社會問題。

　　另一方面，批評性產業的作者則不回答第一點，而是集中砲火於第三點。這群人並未徹底掌握（或是廣為傳播刻意曲解的）業界內所發生的真實情況，反覆主張應當撲滅性產業或是強化相關規範，完全提不出有效的解決辦法。

　　本書是首部挑戰完整回覆以上三點的書籍。

　　前半部分的第一章到第四章聚焦於性產業界中的單親媽媽、孕婦、產婦、殘障人士與中高年婦女等等弱勢族群。剝去明顯易懂的標籤，仔細觀察實際的性產業界的機制與矛盾，回答第一點和第二點。前半部分的各章與過往的性產業相關書籍相同，屬於現場報導。
　
　　後半部分的第五章到最後一章則是跨越過往的報導文學與刻板批評，嘗試提出具體的實踐辦法以回覆第三點，而非紙上空談。

　　雖然性感業界難以為人所見，然而本書最後提出的解答正是「潘朵拉的盒子」裡殘留的希望之光，相信必定能照亮這個世界的黑暗。